“在字节，别把自己当人，把自己打碎，当做好用的工具就好了。”
这个现象绝不是字节跳动这家公司独有，甚至也不是互联网行业的专属。前些年大家关注富士康N连跳，这几年大家关注互联网996，公众的注意力在转移，不代表互联网大厂是劳工保护最薄弱的环节。
横向比较的话，互联网大厂至少舍得给钱，这也是年轻人一边吐槽大厂一边拥抱大厂的原因。不管嘴上怎么说，身体是诚实的。
所以有大厂朋友跟我抱怨工作压力大的时候，我也从来不太当真，聊到最后总是“看在钱的份上，再忍忍”。
但是人们常常忽略一个维度，那就是时间纵向的维度。互联网公司的行业氛围一开始就这么卷的。据过来人回忆，互联网刚舶来的时候，氛围还是很宽松的。就在几年前，互联网公司还流行年会请AV女优助兴。
当时只道是寻常啊。但是现在还能保持宽松氛围的互联网公司已经不多了，搜狐的张朝阳或许是一个另类，坚持佛系不动摇，但搜狐的市值已经萎缩到了6亿美元。
而那些不断扩张不断创造奇迹的互联网公司，如头条、美团、拼多多等，内部管理都是以卷著称的。
中国互联网公司是怎么“卷”起来的，这是一个世纪未解之谜，其重要性堪比李约瑟难题。但我们看到的景象似乎是，天下武功，唯卷不破。谁卷不动，谁就被淘汰了。
《离开字节跳动的人》一文里有个残酷的说法，字节“用不断迭代中层的方式，来推进业务”。
我以前只知道产品迭代，第一次看到“迭代中层”，这是把人当成燃料，来驱动组织的进化。每个企业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，都会有人不断掉队，再补充进新的成员，这原本是正常现象。阿里巴巴十八罗汉，还剩几个？跟随王兴多年的王慧文，前段时间也退休了。
不过字节跳动确实是把资本家“有钱无情”这一点发挥到最极致的公司。招聘时，开出超出同行的价码。进来之后，如果你的价值已经被榨干，或者跟不上公司的节奏，那么果断迭代掉，不养闲人。
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讲，我是理解张一鸣的这套做法的。事实已经证明，这套战略在打天下阶段是奏效的。
问题在于，市场不是无限的。字节跳动像一头永不餍足的鲨鱼，它赖以为生的食物就是国民总时间。现在头条系产品吞噬的国民时间已经足够长，除非下一步能取代腾讯（概率基本为0），否则头条系的扩张已经到了极限。
马上得天下，不能马上治之。卷出来的天下，不能一直靠卷来维系。
今日头条、抖音确实很吸引人，一打开就停不下来，但我每次关上都会比打开时更空虚，好像看了很多东西，也好像哭过笑过感动过，但我究竟得到了什么？如何利用自己捕获的国民时间，为用户创造更多的实际价值，是张一鸣需要回答的问题。
从企业家的角度来看，张一鸣是对内卷这个游戏理解最深、执行最到位的一个人，堪称中国内卷之王。
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，看到那么多的年轻人在纠结着要不要进入大厂、要不要离开大厂，我还是有一些感慨。
为什么年轻人拒绝不了996的诱惑？
钱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，但核心是工作强度与收入水平的平衡。中国社会当前的一个主要矛盾是，中国企业创造的体面岗位数量，满足不了中国人民对体面工作的需求。
钱多事少离家近，这是做梦，且不去谈。大多数年轻人都是务实的，大家要求的只是合适的薪水、合适的工作强度。但市面上的“合适岗位”真的太少。
与去小公司拿微博薪水，忍受奇葩老板相比，“无情有钱”的张一鸣看起来面目和善多了。
而这就是互联网大厂敢于996、能够996的根本原因所在，年轻人没有更好的选项。
你不想去小地方拼爹，你不想考公务员，你可能是不想，也可能是拼不了、考不上。总之，你想通过自己的双手，在一个相对公平透明的规则下奋斗，在一个房价高企的陌生大城市安下家来。
那么，欢迎你来大厂享受996福报。
我想，张一鸣们看到不断入职的人群，心里应该会浮现李世民的那句台词“天下英雄，入吾彀中矣！”
行文至此，我忍不住要说出自己发现的残酷真相——大厂是衡水中学的自然延续，衡水中学是大厂的前传。我这里用衡水中学只是当个标签，衡中是中国大地上无数高中的缩影。
从衡水中学到互联网大厂，完全可以无缝衔接。中间上大学那几年，可能属于放风时间。（得罪了，开玩笑）
衡水中学和大厂，都是底层青年赖以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。两者的口号都是相似的。拼搏啊，奋斗啊，改变命运啊，做人上人啊。
我有一个北漂朋友，人在大厂，那天我问他，孩子以后上学怎么办？他说，跟老婆商量了，准备送到衡水中学。
马尔克斯，你对魔幻现实主义一无所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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